10月21日,扩建后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重新开放。博物馆不仅增加了展厅面积,更是从原本基于白人艺术家的叙事转向更为多元的叙事,展出大量近年来所收藏的作品,囊括女性艺术、拉丁美洲艺术、中国当代艺术等等。与此同时,每隔六个月,五楼、四楼和二楼展厅中的三分之一的展品都会被重新陈列。而在18个月以后,一切都会得到新的考量。通过不断更新的展陈,博物馆试图面向年轻观众,呈现灵活性与多元化。
10月21日,当耗资4.5亿美元、增建4.7万平方英尺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简称MoMA)重新开放时,它将证明自己是一座21世纪的艺术机构,而非自1929年成立以来便以白人男性艺术家和国家主义为主线、书写陈旧历史的纪念碑。
在屏蔽多元文化主义数十年后,MoMA终于开始承认它,甚至对其进行研究,这从全新的永久收藏中可见一斑,其中大多数是近年收入的藏品,它们来自非洲、亚洲、南美以及美国黑人地区,很大一部分作品来自女性艺术家。简而言之,对于重新开放的MoMA而言,最重要的变化就在于“差异”的展现,这种呈现将博物馆带回它颇具实验性的早期岁月,当时,美国的素人艺术和非西方艺术曾受到关注。
我们是否需要由DS+R建筑事务所(Diller, Scofidio + Renfro)以及金斯勒建筑公司(Gensle)对于2004年由谷口吉生所设计的建筑的扩建才能容纳这样多元的存在?不,根据我们从每一次的艺术博览会中获得的经验,更多的艺术品并不意味着更广阔的艺术世界。真正需要的是敏锐的规划和清醒的审视,而这些在博物馆规模不大的开幕呈现都能看到,其中包括两位非洲裔美国艺术家贝蒂耶·萨尔(Betye Saar)和威廉·蒲柏·L(William Pope.L)的个展,一些拉丁美洲艺术的作品集锦,以及一间陈列中国当代艺术作品的永久收藏展厅。
对于每个有着积极的收藏体系的博物馆而言,永久收藏展厅是关键。它们是这个地方的核心、大脑与灵魂,存放着场所的历史和记忆。短期的特别展览将人们带进门,但展览结束后,人们便移步离开。如果你想了解一座博物馆究竟关乎什么、思考什么的话,你需要关注它所拥有的艺术作品,观看其长期展品。
光是从这个标准来评判的话,扩建后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显然通过一系列努力想要重塑自己的形象,与此同时又没有丢失自己原有的特色——博物馆通过对于美国黑人艺术和全球主义的补充,开始了所谓“现代主义+”的叙事。
一直以来,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通过构建一系列的“主义”来创造对于现代艺术牢不可破的叙事,其中包括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抽象表现主义等等,并且通过对其展品的布局来表现这一点。粗糙的概览在三层楼的藏品展厅中得到了保留:五楼有19世纪至1940年的艺术,四楼有1940年到1970年的艺术,二楼则展示1970年以来的艺术。不过,如今主要的观展路线上多出了很多意料之外的内容,并且常常被旁路上那些基于主题的展示所打断。
此外,曾经存在于学科之间艰苦的墙已经倒塌。由博物馆各个部门的五位首席策展人协调策划的永久展厅陈列已经成为、并将一直是一个合作项目。如今流行的风格是混搭,将雕塑、绘画、设计、建筑、摄影和电影混搭在一起。但是,请放心,每个学科都有自己的空间。
这样的大杂烩可能会让人感到困惑,首当其冲的就是总体平面规划。原先,进入西53街上主大厅的客流向右边移动,前往雕塑花园,然后走上各个展厅。现在,你有了不同方向的选择。你可以仍然选择这条路线,也可以转而向左走向新的格芬楼侧厅(Geffin),在那里你会看到一系列沿街的免费展厅。
其中一间展厅陈列着由博物馆建筑和设计部首席策展人保拉·安特那利(Paola Antonelli)选择的设计品。另一间展厅展出了由年轻的肯尼亚画家迈克尔·阿尔米塔基(Michael Armitage)所作的绘画。
楼上的动线更加简单和熟悉。和过去一样,永久收藏展厅在谷口吉生设计的建筑中以时间顺序展开,然后延伸至西边的格芬楼,黑色的金属门框标示出了路线的变化。在五楼,你将进入现代主义的世界,一组布朗库西(Brancusi)的雕塑就位于展厅之外。
布朗库西的展陈是经典的MoMA风格:白墙、空气、只言片语。其理念在于这样的艺术不需要语言的附会,它为自己发声,任何光线与空间之外的附加物都是多余的。你可以不同意这样的方式——我就是。我喜欢有许多可以随意摘取的语境信息,但是,这就是MoMA的方式。在展厅内,这种“不干涉”的模式还在继续,不过有一些调整。每个展厅都至少有一个简短的主题名称,这样观众就能够了解是什么将展厅里的作品串联起来——概念、媒介、空间或是时间。
第一个展厅现在以“19世纪的创新者”作为标签,这无疑是一场经典绘画的巡游——塞尚的《静物和苹果》(1895-1898)、卢梭的《沉睡的吉普赛人》(1897)以及梵高的《星夜》(1889)等等。不过,在这个人们所熟知的欧洲平面艺术世界之外,MoMA如今引入了来自美国的元素,比如乔治·奥尔(George Ohr)的六个瓷碗。
当梵高在法国南部的疗养院中创作《星夜》的时候,奥尔正在美国南部制作成百上千个像这般粗糙的陶制器皿。奥尔在密西西比去世时,甚至在当地都籍籍无名,同一年,布朗库西完成了《无尽之柱》的第一版,如今就展出于展厅之外。在扩张前的MoMA,这三位艺术家的相遇是不可能的。如今,他们却在此展开了对话。
再往前,走过迷人的影像展厅——其中包括安娜·阿特金斯(Anna Atkins)在19世纪50年代所作的植物研究与一部1905年记录纽约地铁的影片——你将遇到另一群富有艺术创造力的头脑。
这个展厅本身是一座毕加索的“圣地”,他于1907年所作的《亚威农少女》位于中心,相关的图像分布在周围。不过,这里还有一幅时代完全不同的作品:非洲裔美国艺术家费思·林格尔德(Faith Ringgold)作于1967年的一幅油画,博物馆在2016年将其购入,作品描绘了不同种族之间的枪战。无论是作品的尺寸还是视觉上的“暴力”,这件作品都在某种程度上和《亚威农少女》产生了对话。即使是静静地存在于那里,它也清晰地指出了像毕加索这幅名作那样所包含的问题——对于女性身体的碎片化表现与殖民主义者的偏好。MoMA中因循守旧的人可能会将这样的并置斥为对名作的亵渎,而我却认为这是策展天才的杰作。
在整个三层的展览空间中,还有一些不那么惹人注意的地方。其中之一是阿尔玛·伍德西·托马斯(Alma Woodsey Thomas)1973年的作品《炽热的日落》,它被放进了一间原本全是马蒂斯(Matisse)作品的房间。而在纽约画家弗洛琳·斯特海默(Florine Stettheimer)的一组作品中则展现了其无与伦比的热情。
在拥有大约60间收藏展厅的三层展厅中,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你能看到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也能找到弗里达·卡罗(Frida Kahlo),人们带着自拍杆来到MoMA,记录他们所见之物。
此外,你还能在这里看到一些小型座谈会,关于以女性为主的革命时代的俄罗斯艺术家、关于建筑和艺术、关于拉丁美洲艺术的潜力等等。在底层有一个小型展览,关注诗人弗兰克·奥哈拉(Frank O’Hara),他曾经也是MoMA的策展人。对于一些观众而言,这似乎是只属于一小部分专业人士的活动,但是它们证明了美术馆的深度和学术性。一旦你涉足其中,你会发现它的乐趣。
最后,我们将看到一些应该出现在每个艺术爱好者的一流艺术家榜单上的名字:如格塔·布拉特苏(Geta Bratescu)、格拉谢拉·卡尔内瓦莱(Graciela Carnevale)、罗莎琳·德雷克斯勒(Rosalyn Drexler)、比阿特里斯·冈萨雷斯(Beatriz González)等等。
上述许多艺术家的作品都是在最近几年才进入博物馆的收藏,当你穿梭于展厅之间时,可以关注一下展签上的收藏时间,它们会告诉你许多关于收藏的细节。在过去追求“正统”的现代主义艺术史的MoMA,这样的作品基本上不会找到容身之地。但是,如今的“现代主义+”版本展现了艺术的多元发展。
在重新开放的博物馆中,发展的机制将是重要的特色。扩张以后的计划需要对藏品进行定期的移动和更新。每隔六个月,五楼、四楼和二楼展厅中的三分之一的展品都会被重新陈列。而在18个月以后,一切都会得到新的考量。人们最爱的作品——如《星夜》和《亚威农少女》毫无疑问会留在原地,但是它们周围的展品会改变,由此而改变它们本身。
MoMA所提供的灵活性让崭新的思考成为可能,而在过去的数年中,博物馆的策展团队也变得日益多元化。
在我的猜测中,这种不断发展的形态能够促进21世纪的MoMA的运作,即使只是基于它本身的维护。如今,多元文化已经被市场化。忽视它意味着失去利益,更不要说大众对博物馆的信任。新的MoMA显然想要面向更加年轻的观众,他们对于谷口吉生所设计的老馆没有什么留念,而老馆如今只存留在人口逐渐减少的一代人记忆中。
根据我在重新开放的博物馆中所看到的证据,一群聪明的策展人正齐心协力将一艘白色大船转向另一个方向。我们说的不是革命。在这样的博物馆中,我们可能永远不会讨论革命。但是在这一次重启中,处处都是令人振奋的想法和让人意想不到的、改变历史的天才。只要这些想法和人才一直出现在MoMA,我也会经常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