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藏家蒋念慈的“小收藏”

蒋念慈说,现在古玩市场上,精品少、普品多,两极分化很明显;而他自己,同样也是“两极分化”得厉害。

这位香港摩罗街古董店的“少东家”,自小便选了一条与父母截然不同的收藏之路,他坚决不在父母身后亦步亦趋“玩瓷器”,而是在古典家具上独辟蹊径,专注数十年,被誉为“古典家具顶级藏家”“国內大规模经营老家具的第一人”;2008年,“紫檀概念”的诞生,他是背后重要的幕后推手;近几年拍卖市场上屡创记录和天价的顶级宫廷家具,又往往是他的藏品。

但这位叱咤市场的顶级藏家,过眼万千却毫不忽略“小收藏”,在他面积不大的办公室里,从化妆盒、皮带扣、女子发簪、床匾……材质各异、年代不一的小物什,被他分门别类,每个体系都清清楚楚,展示时如数家珍。他说自己是一个“强迫症”,每一个体系都会订制合适尺寸的柜子、抽屉,每一个珍玩都被编号,安置在合适的位置。闲时,他细细把玩这些小物件,一坐就忘我,几个小时浑然不觉,这里,俨然成了他的“世外桃源”。

蒋念慈的“小藏品”

从家具收藏起步的蒋念慈,坦言自己就是一位“生意人”,在他仓库里只要是展示出来给大家看到的家具,都是出售的;但另一方面,他又一直视推广老家具的保护、研究、收藏为己任,哪怕有所牺牲他也一往无前,在打假的事情上,从不含糊留情面,是圈里公认的总说“真话”的人。

他是个工作狂,事必躬亲,常年奔赴各地寻觅好东西;但回到家,他是个十足的“儿女奴”,经常懊丧孩子成长得太快,都不需要他陪伴了。“我在家地位排在最后,如果一车出去玩,人太多坐不下,那么我就是乖乖被赶下车的那一个……”

家具大藏家 痴迷“小玩意”

坐落于广州南沙区榄核镇的家具厂,占地近两万平方米。这就是蒋念慈一手建造的“家具王国”,在这里,家具的收藏、修复、制作、展示,一应俱全,最多的时候上万件家具在这里停驻,有买家前来挑选,满意了就可以拿走。漫步于此,置身于满目老家具中,很有种时光倒流的恍惚感。“我就是个生意人,摆出来的东西都可以出售,如果我不出售的,那我就不会拿出来让人看。”

在蒋念慈的收藏国度,很有点“英雄不问出身”的意思,名贵木质他不缺,有些来自民宅颇有特色的家具,他也揽入怀中,爱不释手;而在他小小的办公室,更是收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有清末民初镶嵌在床上的匾额,有大小不一、年代不同的盒子,有各种样式的水盂,有女性使用的发簪,也有男性装饰的腰带扣……每个种类都是几十上百件,一下子拿出来极为震撼。蒋念慈说自己有时候闲下来一把玩,一玩就是好久,就连他女儿也戏谑他“爸爸比我们还贪玩,办公室里全是他的玩具。”

蒋念慈收藏的各类盘子

当我们去他办公室看着满屋的东西,最开始有点畏首畏尾不敢碰时,他很放松地说:“不怕不怕,东西就是要上手的,所有东西也都有损坏的那天”,被问及如果损坏心疼吗,他吸了口气“肯定心疼啦,但心里终究明白,再爱女儿,她有一天也是会嫁人的。”这就是蒋念慈的态度,一边深爱,但一边又接受每个珍玩自有它的命运和归宿。

从上几千件的文玩“收纳”,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处女座”的强迫症,所有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定制专门的柜子、抽屉、盒子,将其“收纳”得颇为完美。“我这些东西都是一个系列一个系列收,然后出售的时候也会一个系列一个系列地出售。我不会一个一个卖,因为卖掉一个之后,把玩剩下的,有个格子空落落的,看上去不是很心痛么?”

蒋念慈的“小藏品”

从小就“敢于拥有”收藏不甘跟随人后

拥有这么多文玩,从收藏、整理到维护,蒋念慈投入了大量的心血,但他也自豪自己这种敢于拥有的魄力。“我不买我就永远学不会”!

这种魄力也许从蒋念慈小时候已经初见端倪,他显然是一个认定了就要做到底的人。“我小时候喜欢收藏烟包,别人也许随手扔掉了,我就契而不舍地搜集起来,最后烟包的量大到什么地步?我爸和我姐都对我大发脾气,因为太多太占地方;后来又迷上邮票,我也没有特意花多少钱去买,反正我是小孩子,就经常去邮局门口溜达,有些人拆信件的时候,我就问‘叔叔,邮票可不可以给我?’大人觉得小孩子很可爱,随手就给我了。

所以至今,我收藏的邮票量大到我现在都打不起精神开始整理它们。很多人都说退了休之后要好好整理什么什么,可惜有两个职业永远没有退休:投资和古董。”

蒋念慈的“小藏品”

蒋念慈小时候被母亲逼着练字,“我妈妈在她的观念里,哪有写不好字一说呢?一遍写不好就写十遍,十遍写不好就百遍呗。我当时一边写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但心里就产生了逆反,你让我练好,我偏偏不写好!”就像当年蒋念慈入行,偏偏不做家里人都擅长的瓷器生意,非要跟当时备受冷落的老家具死磕,很多人都不看好他的选择,“那个时候,不要说非红木的老家具,就连黄花梨、紫檀也不怎么受人待见。”

但蒋念慈有自己的考虑,“年轻人都想打出一片天地,虽然家里人做久了瓷器生意,但对我而言,一抬头就看见那么多大山挡在前面。我自诩不算是一个特别笨的人,如果跟在人后,估计没什么竞争优势,还不如自己重新开拓一片天地。”

几十年的时间,蒋念慈果然打出了一片天地。在他庞大的收藏帝国中,顶级的宫廷家具、紫黄家具并不罕见,他的藏品也曾多次创下拍卖纪录。1998年,蒋念慈在中国嘉德春拍购得一张“清乾隆紫檀雕缠枝莲纹平头案”,而这张平头案后来又现身中国嘉德2008年春拍,最后以3136万元高价拍出。2010年秋简约隽永---明式黄花梨家具精品拍卖会上一张在王世襄《明式家具珍赏》第151页,版图97号的黄花梨四面平带翘头条桌以2352万元高价拍出。

蒋念慈收藏的石面小几

2013年,在北京保利8周年春拍中国古董珍玩夜场上,一套“清乾隆紫檀高浮雕九龙西番莲纹顶箱式大四件柜”以9315万元人民币成交,刷新当时中国古董家具的世界纪录。而这套家具正是出自丹麦哥本哈根国立博物馆旧藏。

纽约佳士得大放异彩的“锦瑟年华——安思远私人珍藏”中,一对156.2万美元落槌的明代黄花梨长方凳也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从蒋念慈这里转手卖出去的。

敢说“真话”的家具推广者

在蒋念慈眼里,所有的古董就分三种:最好的古董可以欣赏、把玩,可以使用;第二种可以欣赏、把玩,但不能使用;第三种是只能欣赏。“使用性一直是我很强调的,虽然我们是收藏,但始终应秉持保护的心态。如果不能使用,那么人是不会尽心尽力去保护它的,这是人的心态决定的。以前中国的老建筑,只会提到‘保护’,而未曾强调‘活化’,这个概念是从欧美来的。只是保护,很多老建筑的命运还是改写不了,比如欧洲一些古堡,位置比较偏僻,也很老旧,政府出资将其修缮,但因为没有人居住、使用,放置一段时间之后它又荒废掉了。但如果能用起来,那结果就另当别论了。”

蒋念慈认为, 在生活环境空间定型之后,所有的家具都要服从建筑。从建造概念上来说,分大木作和小木作,大木作是中国木构架建筑的主要结构部分,如柱、梁、枋、檩等;小木作界定也很简单,拿走它房子都不会倒的,就是小木作,而所有的家具都属于小木作。

“在环境不变的前提下,有一个原则就是:所有的小木作都要服从大木作。所以修复老家具,我们必须参照修复老建筑的观念,要考虑修复之后的修旧如旧和使用性。从我内心来说,我当然偏爱那些保持原貌的、古色古香的老家具,但我曾经让我太太挑选一张桌子放在家里,她没有选择看起來很老的好东西,而是选择了表面上小心刷过漆、修复得干干净净的一张桌子,我还嘀咕了两句:你都知道你老公是做古董家具收藏的,还挑选这个?她说这个好用、耐用嘛……”

蒋念慈为家中设计的黄花梨独板餐桌(设计效果图)

几十年下来,蒋念慈成为大家公认的古典家具顶级藏家,但就是这么一个“大藏家”,平日不仅事必躬亲、任劳任怨,而且执迷于自己的“小收藏”,在他看来,有这“大藏家”的名声不一定全是好事,“卖东西不好卖,去买东西也不好买,你只要问价某一件东西,大家盯着你然后都觉得好,价格就高了。”但不论多艰难,蒋念慈很坚决地推广着老家具,“推广完全是为了这个行业,如果我不推老家具就没有声音,所以一直在推,但是推,有时候就意味着要自我牺牲。”

为了推广和普及,就算忙到分身乏术的蒋念慈现在依然坚持去学校讲课,他的课,年轻人都爱听,因为他没有客套啰嗦,也不爱“纸上谈兵”空讲理论,一堂课,他吐露的都是这几十年来总结的“干货”,他鼓励年轻人们勇于实战,他觉得只有亲身上了“战场”,才能真正成长。

蒋念慈坦言,现在这行并不好做,好东西很贵,两极分化严重。“以前普品、精品是二八分现象,现在可以说达到了0.2跟9.8。现在拍场超过一个亿的东西并不太令人吃惊;但同时也有很多好的东西是卖不掉的。大家都懂的好东西都抢得很贵;一般的东西没人要,不懂都不想接。”

尽管两极分化让这行愈发艰难,但在蒋念慈这里,该坚持的原则一点都不曾退让。

他公开打假,毫不留情,“走到我这一步,总觉得有‘去伪存真’的责任需要承担。”蒋念慈知道有人说他多管闲事,“有时候一个愿卖一个愿买,他们都认为关你什么事呢?为何要去说真话?但我不这么认为,古玩是代表中国文化的东西,日积月累,毁的是华夏民族整体的名声。我不愿意看到那一天。古玩不单是让现代人、未来的年轻人看到过去的辉煌和美好。它们同样是让我们感悟到未来世界变化的轨道、趋势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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